抖F好青年

【磊白】我就不爱唱情歌

这对太好嗑。。。这对真难写。。。可愁死我了。。。我拼命想表现年下感可是我表现不出。。。所以后面我就放弃了。。。标题其实就是那时候我在听大老师的这首歌。。。我看白白解密室。。。我太想看他演一个无口小锁匠了。。。请相关剧本找到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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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爱唱情歌


今天下午没什么客人,白敬亭摘下眼镜,把消磨时间用的ipad锁了屏,随便收拾了两下桌子,准备关店门。魏大勋昨天从重庆给他寄了两包火锅调料,他想着去超市买点肥牛丸子小白菜,回家涮个火锅吃。

 

每天5点,超市都有个大减价活动,白敬亭起初不知道,被整点蜂拥而入的阿姨妈妈们挤得晕头转向,等他回过神来,冷冻柜里的东西早就被一抢而空。这种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现在时间刚跳过4点,白敬亭任性地让自己提早下了班,从店里到超市不过10分钟的步行距离,足够他悠闲地挑好食物,结完账,在超市门口提着东西边走边欣赏大部队的杀到。

 

白敬亭在超市里熟门熟路,没两下购物车就给塞了个满,他拎着两大袋食物走出超市,时间还早,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路过,他正庆幸不用与恐怖的大妈军团迎面相撞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师傅,是开锁的吗?我钥匙没带,被锁在家门外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年轻,急切中透露着几分疲惫,白敬亭无奈地看一眼为了接电话而被临时放在地上的袋子,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了详细地址。几乎挂掉电话的同时,先头部队来势汹汹,白敬亭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两颗小土豆从袋子中滚落,被人踩了好几脚后光荣牺牲。

 

没事翘什么班!翘班有什么用!白敬亭叹了一口气。不过这种情况他遇到多了,半夜两点也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过,在寒冷的冬天他顶着一头乱毛一边开锁一边想着这锁的安全性真是太差了。

 

当然今天的白敬亭也充分对这种突发状况做好了准备,他确认了一下工具包确实背在身上后,认命地朝目的地走去。

 

其实地方倒不算太远,只不过两大袋东西实在勒得他手疼,而他四周望了两圈也没找到个人影,干脆把袋子靠墙放好,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回了个电话过去。有隐隐约约的铃声似乎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他终于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一张沉睡着的年轻面容。

 

手机铃声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睡着的人被吵醒,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拿起手机,在准备接通的前一秒,电话自动挂断了。白敬亭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轻轻揉着被勒红的手腕,问他:“是你要开锁吗?”

 

“是。”吴磊下意识地回了句,然后利落地站起身,此时他才发现眼前的锁匠和自己想象中的有很大差别。树荫下站着的不是什么老手艺人,身上没有穿着长年累月已经看不出原始颜色的工作围裙,脸上也没有显露出经历过太多日晒雨淋的沧桑感。他只是站立在那里,手腕缓缓转动,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多少情绪,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偶尔会遮盖住眼角旁边的泪痣,仿佛一个路过的旅人,正进行着一场不愿被人打扰的旅途,却不得不停下脚步无奈地向路人问询一些事情。

 

吴磊略微有些愣神,他想也许连续几晚的夜熬得他脑子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迟缓了。对方依旧神色如常,却不知什么时候朝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骨节分明。

 

“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白敬亭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对无吴磊反常的举动并没有多大反应。

 

“哦哦,好!”他手忙脚乱地从身上四处掏,在摸到第三个口袋时终于成功地把身份证递到对方手上,“从来都是我查别人身份证,今天倒是颠倒了身份。”

 

白敬亭没有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秉着本分认真地比对着他的脸与身份证上的照片,吴磊的证件照照得相当不错,目似朗星,看起来根正苗红的。他注意到白敬亭抬眼朝他这边望过来,连忙收住了逐渐氲开在嘴角的笑意,换上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

 

似乎是确认了照片和眼前的大长腿确实是同一个人,白敬亭将身份证还给吴磊,示意可以去开锁了。他仍没有说一句工作以外的话,也没有将更频繁的目光落在吴磊身上,好像并不愿与这些事情有太多的联系。

 

这不禁让吴磊感到沮丧,在见到白敬亭的那一刻,他的脑子从原本的混沌一片渐渐变得清明,像是总算拨云见日的天空,光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汇聚。

 

他看着白敬亭慢慢戴上眼镜,从包里拿出几件他叫不上名字的开锁工具,白皙的手指在工具和门锁间游走得灵活,没有丝毫犹疑。这锁对一个专业匠人来说并不难开,但白敬亭却始终是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周边的风吹草动都似与他无关了。

 

这个人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吴磊的目光毫无保留地跟着那双手移动。

 

只在与锁打交道的时候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将整个人深陷于此。他觉得面前的锁匠周身散发着一股子冷漠,虽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程度,却也相当疏离了。

 

没有人进得去。他想。

 

“咔嗒”一声,锁开了,白敬亭低头收拾起工具,在夕阳的映衬下,冷漠感似乎就此少了几分。吴磊知道这样的想法十分荒唐,可是随着门锁开启的清脆响声,他感到心脏也被谁一倒撩拨了。

 

这就是喜欢啊,吴磊热烈而欢快地想道,我应该和他在一起。

 

白敬亭将包重新背好,转身向吴磊摊开手:“上门开锁100元。”

 

“行行,你稍等,”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钱包,吴磊看似好不容易地摸出两张10块钱,一脸抱歉,“真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回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钱,不然咱们加个微信,我转给你。”

 

“好友就别加了吧,”白敬亭打开微信,翻出收款二维码递过去,“你扫一扫就行了。”

 

一不留神,手机已经落在了吴磊手中,一手一部手机立马就完成了好友认证。吴磊心满意足地将手机还回去,再次道了歉:“师傅对不起啊,我这丢三落四的,以后指不定还要找您开锁,加个好友联系起来也方便点。”

 

其实白敬亭并没有太过计较,只不过在通讯录里多躺了一个往后可能会挑他生意的客户,也不是什么让人觉得会有所损失的事。他点点头,看到微信上的备注被对方贴心地改成了“吴磊”,然后手指一点,从对话界面收取了红包。

 

吴磊笑嘻嘻地问他:“师傅你叫什么呀?”

 

“姓白,”他收好手机,向过来时的路踏出脚步,好像事情解决后就没必要在这多留一秒了,可他向前走了两步,仍是驻了足,叮嘱般地对吴磊说:“你回去检查一下,钥匙是忘记带了还是丢了,要是丢了还是换把锁安全点。”

 

略有些低的声音在风里荡漾开,吴磊拨了拨遮住眼睛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远去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些。“白什么呢……”他盯着微信喃喃自语,但内心却并不着急,将那个对话内容暂时只有红包的聊天置了顶。

 

恋爱这件事来日方长,而在他准备追求的对象离开之后,吴磊的困意又一次上涌,他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最好是在梦里能够见到他的心上人。

 

白敬亭回到家几乎立马就把电磁炉翻了出来,火锅调料的包装刚撕开个小口子,辣劲就猛地窜了出来,火还没点着,人就感觉更暖和了一遭。这大勋诚不欺我,他撩起袖子,往锅里加上水,看着水蒸气慢慢在空中凝聚成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又往里丢了几颗红枣枸杞,拿起手机给魏大勋拍了个小视频发过去。

 

并不需要多少时间香气就已经蔓延开,光是闻着味道就很是上瘾,白敬亭将碗筷摆上桌,准备洗菜,但本该置于厨房的两大包食材却根本不见踪影,他向来不是记性差的人,可眼下的情况也只能承认确实是将东西忘在了那户要他开锁的人家那儿了。这让他有些懊恼,却也不愿再去超市跑一趟,他想起家里还剩下一点挂面,当晚饭也足够了,于是已经煮开的火锅中并没有迎来一个个圆润饱满充满弹性的丸子,而是接纳了一袋子孤零零的面条,连煮的乐趣都没有。

 

微信声响,魏大勋发了张照片过来,说巧了我也正吃着火锅呢!毛肚、黄喉、鸡鸭血、虾滑、粉丝、墨鱼丸摆了满满一大桌,而魏大勋夹着一片肥牛笑得没有眼睛只剩梨涡。白敬亭冷漠地发了个“滚”字表情包,然后迅速接收到了对方的黑人问号三连发。

 

恰巧有新的消息进来,白敬亭点了返回,备注名是“吴磊”的头像右上角有个红圈圈住的“1”,继而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数字变为“2”。

 

吴磊的拍照水平并不高,糊得让人不忍吐槽,但白敬亭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照片的主题是他下午落在那儿的两包食材。紧随而来的第二条消息便是“白师傅这是您的吗”。

 

白敬亭刚回了个“是”,对方立马就正在输入中了,吴磊说白师傅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太困了赶着回屋睡觉,没留意,刚出门倒垃圾才发现,要不我给您送过来?

 

这才认识多久您就给我说了两回“不好意思”了,我看起来像是让人忍不住想道歉的主吗?白敬亭心里嘀咕,想起来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确实处于睡眠状态,脸上也尽是疲惫。不过是两袋食材,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再给送到家,连忙回了句不用了,你拿着吃吧,我这刚准备吃晚饭呢。

 

可我家里也没有吃火锅的设备啊。又是秒回,附带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那你就把这些搁一块儿做个汤,再煮个米饭。白敬亭从锅里捞出面条,时间有些久,面条软趴趴地涨开来,红彤彤的一碗。

 

吴磊发了条语音,这回没再推脱了,他说行,那我下次请你吃火锅吧。

 

虽然面条卖相不好,但入味倒是很入味,白敬亭不再理会微信,只当是一句客套话,他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红锅,汤底在自顾自地翻滚,还是心痛得感到有些奢侈,于是愤愤地又从表情包里换了个新的“滚”字表情给魏大勋发了一遍。

 

第二天一觉睡醒,头天晚上那不怎么完美的晚餐倒也忘得七七八八,白敬亭去到店里,却发现早已有人在那候着他开门。

 

吴磊这会儿正啃着一个煎饼果子,见他过来眼前一亮,欢快地挥了挥手,两三口就把剩下的煎饼果子都吞进了肚子里。白敬亭自然不懂他一大早在那开心个什么劲儿,把店门打开就往里迈,吴磊笑眯眯地跟在身后,也不说什么话,就看着他做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前些日子有人让白敬亭装个锁,因为是非常贵重的东西,所以最好是有双保险。他现在正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思考着哪种方案才最适合。白敬亭是个锁匠,但也不单单只是配把钥匙开个门,其实无论是传统的还是高科技的,基本上跟锁这方面有关的他都有涉足。

 

上午也没啥其他客人,吴磊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他工作,并且总能恰到好处地在他渴的时候递上杯水,至于别的时间就不声不响的。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闲得发慌,但白敬亭懒得管,既然人没打扰到他,那就索性随便他去。

 

门外渐渐飘来了各种香味,外卖小哥也一个接一个地骑着车穿过大街小巷,一整个上午早已悄然过去,白敬亭意识到腹中空空时正是午餐高峰期,他本想点个外卖,一看时间这不知道得多久才能送到,于是决定出去觅点食。刚站起身,吴磊拎了个袋子进来,四处瞧了瞧,往边上空桌子一放,直接过来拉他:“饿了吧,我买了点吃的,活一会儿再干,咱们先吃饭。”

 

白敬亭脑子还没转过来,就看到菜已经一字排开在他面前。吴磊掰了两双筷子,一双整整齐齐地摆到他右手边,一双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白敬亭除了香菇之外基本不怎么挑食,他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而吴磊见他碗里再也放不下什么东西之后才舍得开始喂饱自己。

 

不是,这待遇也太好了吧?白敬亭想了想,拿起手机点开吴磊头像给他发了个红包,备注:饭钱。吴磊看了眼手机,又若无其事地塞回兜里,红包压根就没有收。

 

这情形对白敬亭来说有点尴尬,他揣摩不透吴磊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好再提一遍钱的事,只得陪着对方一起先吃饭。

 

说是一起吃饭,实际上吴磊根本就是在给他夹菜的空隙间喂自己两口,鸡腿肉、鱼肚子、小菜心等等最好的部分统统都进了白敬亭的胃,饶是他再能吃也是真吃不下了。吴磊看他把筷子一放,拿纸巾擦嘴,知道他是吃饱了,于是手越过桌子无比自然地将白敬亭还剩一大半菜没吃完的碗端过来,拿起筷子就吃:“你吃好了休息去吧,我把剩下的菜解决掉,别浪费了。”

 

吴磊看样子确实没有吃饱,他一心一意地吃饭,而白敬亭一心一意地看他。

 

他这下是真的不明白吴磊了。

 

桌上的菜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吴磊的“别浪费”切切实实地说到做到,他从自带的保温杯里喝了一口水,像是完全猜到了白敬亭视线里的所有疑惑,露出一个温暖又爽朗的笑容,像太阳又像月光。

 

“因为我喜欢你呀。”吴磊说。

 

白敬亭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哦”,把吴磊推出了门。

 

今天又是提前关门的一天。白敬亭坐在椅子上想,其实他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只是平日里性子冷淡惯了,才有这看似浑然天成的娴熟演技。吴磊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回应才是标准答案。

 

手机屏幕亮起,吴磊发过来一条语音:“我先走啦,我刚刚在跟你告白哦,不过你放不放在心上都可以,反正我记着就行啦。”语气轻快,好像并没有为白敬亭的突然逐客而感到打击与沮丧,话里依旧是快要满溢的热情。

 

他在昨天认识吴磊,这个男孩年轻活泼,性格不差,笑起来好看,腿长有肌肉,直球打得特别溜,硬要说的话,他是不讨厌吴磊的,可也仅仅只局限于这两天的印象,毕竟除此之外,吴磊对他来说还能称得上是一个陌生人,谈恋爱这回事于情于理都难以让他轻易接受。

 

不过白敬亭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他重新将店门打开,街上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刚才在思考什么。

 

说实话吴磊不是个缠人的人,他并不会时时刻刻给白敬亭发微信,也没有天天去店里报到。白敬亭看到他的日子很不固定,但凡是一见面,他就总笑着,在白敬亭休息时和他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主题特别杂,从幼年吃过的一块饼到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从养过的一条小狗到爬过的一座高山。大多数情况下,白敬亭只是听着,偶尔接几句话,吴磊就会特别高兴,眼睛亮晶晶地像是求夸奖。

 

白敬亭的态度依然如初见时那样,可吴磊是不在乎的,他向来不过问太多关于白敬亭的事,也不对自己有个详细的自我介绍,这样的相处氛围倒像是老友一般了。

 

但是,吴磊从来不吝啬于说“喜欢”。

 

他的“喜欢”奔放中却又带着一丝细水长流,是在白敬亭饥肠辘辘时带着两个暖烘烘的烤红薯推门而入的时候;是在白敬亭觉得气候干燥时正好抱着一个加湿器倒上水插上电的时候;是在白敬亭嘴唇起皮时摸出两支润唇膏说你店里放一支家里放一支的时候……是冬日暖阳中的微微一笑,是看到初雪的欢欣雀跃,是一句常常挂在嘴边的“我喜欢你呀”。

 

或许自己已经习惯了,白敬亭望着吴磊常坐的那个空位子。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儿,他们认识不太久,吴磊说喜欢他,可又从不要求他对此有所回应,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只是出现了一个人陪着他说说笑笑,不管他是否搭理,好像能看见自己就很满足了。

 

白敬亭开始帮他把落在这儿的保温杯装满水;开始将空调默默地调到他习惯的温度;开始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吴磊不在时,整个店里又是安静的,如以往一般别无二致,可他竟思考起从前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过于寂寞了。

 

白敬亭很久都没有回过神,他想,吴磊的“喜欢”太要命。

 

这段时间天天下雪,门外的雪人每天都翻着新花样,先前吴磊堆的一只小白兔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边,它原本的位置上也变成了一个有着胡萝卜鼻子的小人。

 

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吴磊了。

 

白敬亭戴上围巾口罩,学着吴磊的样蹲在地上堆雪人,偶尔放松一下马上就玩得不亦乐乎。他的水平并不太高,面前的完成品狼不像狼,狗不像狗,索性就叫小狼狗吧,白敬亭满意地笑出声,以后你就给我看家保护这个店吧。他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张照,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点开了和吴磊的微信对话,手指已经勾选完图片正要选择完成发送。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被这样的自然而然乱了思绪,有些事情在隐隐约约地发芽,但他不想承认,不愿叫这“突如其来”扰了自己20年来的“按部就班”。于是退出对话,随手将照片发给了魏大勋。白敬亭没有心思再写些什么话,白雪皑皑中,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小狼狗,开始变得茫然起来。

 

忽然前方出现了骚动,有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显是冲着他而来。白敬亭刚抬眼,就被人一推,趔趄着后退两步,扶住墙才站稳。

 

气势汹汹的人正是此前特意让他设计了图纸安双保险锁的那位客人,此时正怒目圆睁,见白敬亭似乎没有被先前的推搡所影响,不禁又上前一把拉过他的围巾。

 

“你给我装的啥破锁?现在东西全没了你给我赔!”

 

围巾被扯得七零八落,混着雪的冷风从空隙中贴上他的脖子,激得白敬亭一个哆嗦,他尝试着劝对方冷静:“您看,我现在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啥情况,您带我去现场看一眼,如果确实是我的问题,那咱们就按规定的赔,我肯定不赖您。”

 

“赔得起?”对方冷笑一声,抄起谁放在墙角的一把大笤帚,硬闯进了店门,嘴里仍是说着难听的话,“就你这小破地方全卖光都赔不起!今天我倒霉,你没钱好歹也让我出出气!”他高高举起笤帚柄,所到之处刹那间一片狼藉,他面露凶狠,像是对待什么恨之入骨的东西,目光狠戾,动作丝毫不带犹豫。

 

白敬亭明白这人是蛮不讲理的,他想去阻止可每次都变成笤帚新的攻击目标,那人不想让他靠近,似乎要将店砸光,不在乎是不是会伤到人。白敬亭头疼,再一次试着冲上去,却在瞬间看到笤帚尾端笔直朝着他的脸而来,他凭着本能反应连连后退,可这次对方不依不饶,对着他下手一下比一下狠。

 

即使再小心,身上也被挨了好几下,白敬亭皱眉,但他没有喘口气歇一会儿的时间,对方步步紧逼,手中的笤帚在混乱中被换成了一把钳子,向被困在角落的白敬亭狠狠砸来。

 

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他护住头,光被拂去,局限了视线,可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风,有人在接近,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多日没有露面的吴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果断地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一使力,钳子在一声嚎叫中“哐当”落在地上,然后又是一招干脆又专业的擒拿,几秒钟就已将人制服。

 

“警察同志,在这在这!”有人报了警,在这当口领着两个警察匆匆赶到。

 

吴磊死死地按住闹事者,直到警察彻底接近这混乱的中心地带,才将人转交:“师兄,交给你们了。”

 

顾不上问刚从局里出来被领导命令回家休息的吴磊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警察马上投入工作,了解了一下情况,看了看四周的狼藉,对白敬亭说:“伤没伤?先跟我们回去做一下笔录吧。”

 

白敬亭点点头,跟在警察身后缓缓地走,他头有点疼,为这莫名其妙的冲突与狼狈不堪的结果。他正想伸出冻僵的手指按一按太阳穴来缓解这份不请自来的痛苦,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他的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像置身于黑暗中被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子,安心感如同光明一般争先恐后地将他包围。白敬亭一转身,吴磊的手顺势落下来,圈住了他的肩膀。

 

“别怕,”吴磊笑得一如既往,“我跟着呢。”

 

白敬亭跨出店门,雪依然在下,他整理好围巾,看到不久之前才堆好、刚刚被他赋予看家使命的小狼狗经历了一场骚乱已经残破不堪,这令他感到有些难过。

 

不过幸好,吴磊还在。白敬亭低着头,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勾起了嘴角。

 

这事儿其实不算复杂,说穿了就是监守自盗,眼看要败露了,那人突然气急败坏,喝了酒壮了胆子过来故意挑事,进了警察局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警察给白敬亭做好笔录,看没什么事了让他先回去,吴磊把白敬亭被要求查看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身份证还给他,然后露出个大大咧咧的笑容:“没事啦,走,白哥,我请你吃火锅去。”

 

“嗯?”

 

“啊,刚看了你身份证了,我想着认识这么些日子了,老叫白师傅也挺生分的,正好你比我要大一些,我往后就喊你白哥行吗?”

 

“嗯。”

 

吴磊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他情不自禁地拉住白敬亭往大门走,脚步飞快,带着莫大的迫不及待。

 

火锅似乎一年四季都是人们的宠儿,吴磊找的这家店不算太大,环境却是别具一格,山水诗画般的布置时而被升起的热气笼罩,倒有种雾里看花的诗情画意了。

 

吴磊从调料台拿了两个小碟子回来,把其中一个推到白敬亭面前,神秘兮兮地对他说:“秘制的。”

 

火锅的自助调味料无非就是海鲜酱、沙茶酱、芝麻酱、XO酱、腐乳、耗油、香醋、葱、蒜等等捡自己爱吃的混合混合,就看谁的味道盖过谁,白敬亭对这被吴磊称为点睛之笔的蘸料本没有抱着很大期待感,不过等到肥牛落在碟子里转了一圈再沾上舌尖的那一刻,那与众不同的口感确实在一瞬间就让人上了瘾。

 

出乎意料的美味让白敬亭又夹了个丸子在蘸料里接受了一番从头到脚的洗礼,随便吹了吹就满怀期待地塞进嘴里。

 

“白哥,你慢点,别烫着了。”吴磊忙着把烫好的食物捞起来放进白敬亭的碗里,这时候感到热了,他撩起袖子,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让女服务员们借着工作之由悄悄过来看了好几眼。

 

可吴磊一心顾着着白敬亭的碗,没工夫注意这小小的骚动。他从拼盘中倒了点蔬菜进去,有着十字切口的香菇在沸腾的锅中顽皮地滚了几下,白敬亭微微皱起了眉,但很快又收住了表情。这短暂的一瞬被吴磊敏锐地捕捉到,想了想就了然于心,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破,抑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白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吴磊,是一名警察。”

 

“猜到了,”白敬亭喝了一口水,顺便把吴磊的杯子倒满,“刚才在局里,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避嫌避嫌,”吴磊撇嘴,“师兄说我俩认识,而且我那时候又不在上班时间。”

 

“哦,”白敬亭往锅里加汤,刚还冒泡跳跃着的锅底一下子平静下来,“你来处理确实不适合,麻烦你等我了。”

 

“避什么嫌,”吴磊干脆放下筷子,盯着白敬亭的眼睛,“我倒想我们之间真的是需要‘避嫌’的关系。”

 

锅底又一次煮开,热气袅袅而起,白敬亭在朦朦胧胧中如往常一般无动于衷。

 

吴磊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他拿起漏勺,在重新煮沸的锅底中捞出全部香菇放到自己碗里,然后又开始兢兢业业地给白敬亭加菜。

 

“当警察很危险是吗?”

 

他听到白敬亭这样问的时候正在烫两片牛舌,红色的肉质纤维浸到沸水飞快地变了色,翻了个面,再烫过几秒后就将已经熟了的牛舌扔到对方碗里:“老了就不好吃了,”吴磊这次没有忘记给自己留一片,他嘴里嚼着,又替自己和白敬亭捞了一筷子粉丝,“惊险的事情还真是遇到过不少,你要是爱听我就给你说说。”

 

冬天里暖气腾腾的火锅,就着惊心动魄又化险为夷的故事,吴磊只是淡淡地说,那些过去的事平静得像是从未发生在他身上。但生命中的惊险终归是要留下印记的,在学校训练时伤过腰,解救人质时断过肋骨,追捕逃犯时腿中过枪……他想给白敬亭看自己第一次立功时身上的伤疤,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有些狰狞地横在肩膀下方,表面凸起,新长出来的肉再也填不平蜿蜒的沟壑。

 

可当手触摸到略带有粗糙的布料,吴磊才意识到还隔着一层毛衣,他安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眉眼间俨然又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白敬亭突然又想起了那只生于雪地中的小狼狗,它在这世上的时间如此短暂,被天空不断落下的白雪所埋葬。

 

它明明是可以存在得再久一点的,不应在即刻间就被人踢翻,毁灭,也许幸运的话能捱过整个冬天,在春天到来时被阳光亲吻着消融,归于天地。白敬亭心里难受,他脑海里又浮现起吴磊提起受伤时的轻描淡写,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疼吗?”、“真危险啊!”诸如此类的话太敷衍,而他不是吴磊,没有办法感同身受,说出来的安慰又显得苍白无力。不知不觉间心底又萌发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心疼,叫他整个人慌乱了,忙把肉一股脑地往锅里倒:“你多吃点,补补。”

 

“别别别,放太多吃不了该老了!”吴磊不明白白敬亭为何一下子那么积极,眼看原本还剩一大半的嫩肉差不到都快沐浴在火锅中了,忙抬起手去制止。

 

衣袖在动作间有点儿滑落,吴磊成功抢过盘子后下意识地又往上撩了撩,之前在昏暗的灯光下还不怎么明显,这会儿手臂上的几块淤青一下子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来。

 

为什么会受伤白敬亭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吴磊习以为常,他捞了个虾滑,吹了吹,咬下一大口,烫得呲牙咧嘴,口齿不清,“之前我们组一直在盯个嫌疑人,那家伙反侦察能力太强,我们连续盯了两周都没怎么回家休息过,今天终于有线索了,但抓他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被他给跑了,我当然去追,那家伙狡猾,故意把我引到个他熟悉的工地上想甩掉我,几个来回下来,我要再跟他一样路线去追肯定抓不到人,索性搏一下,从当时所在的高处直接跳下去拦他,总算被我逮着了。不过我也小看了这高度,再加上工地上乱七八糟的,下来的时候感觉磕到了点啥,但我也顾不上,后来才发现还挺明显,把人带局里之后就被领导赶回来休息了。”

 

这个季节下着雪,在外面稍稍站一站身上就尽是寒气,衣服没可能穿得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伤成这样,可想而知这一下磕得并不轻。白敬亭没有接吴磊的话,他只是沉默,然后突然挥手:“服务员,买单。”

 

“还没吃完呢,买什么单?”吴磊再三确认了这一桌还没下锅的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冬天的天黑得早,马路边的灯已经齐刷刷地亮起,映照在窗子上,一点一点昏黄的光。可7点钟这个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称得上是“晚”的,吴磊本想反驳,但嘴刚微微张开,连一个音节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他突然注意到了白敬亭想要遮遮掩掩的目光,小心翼翼,最终停留在他手臂的淤青上。

 

吴磊笑了,好像第一次看到鹅毛大雪的南方人,带着惊讶和兴奋,眸子中的欢喜一览无遗:“白哥,你是在关心我对吗?”他对闻声而来的服务员摇了摇头,歉意地微笑,说不好意思我们再吃一会儿,惹得小姑娘的脸又红了起来,可他依然没有在意,转头看向白敬亭时又像极了一只平时犀利但偶尔又会撒娇的小狼狗,“我听你的,等填饱肚子我就回去啦,好不好?”

 

“是你们领导让你休息,又不是我……”白敬亭嘟囔着,声音越来越轻,终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行吧,那咱们就吃个够。”他夹了几根厚百叶,放在面前的小碗中,准备开吃时发现吴磊的秘制蘸料只在碟子边上剩一点残余,无奈地起身往调料台走,走到一半又略有不甘地折回来,在吴磊身边停了下来:“你那酱是怎么调的?”

 

几个鱼饺微微烫过了头,粘在锅底,吴磊拿漏勺刮了两下顺势捞出,可还是破了肚皮,可怜巴巴的。他分了两个到白敬亭碗里,然后自然地站起来从白敬亭手里接过盛蘸料的小碟子:“这是秘密,只有这个不能对你说,”他眨着眼睛,似乎放着什么小心思,但马上就被情真意切所取代,“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一直有理由约你出来吃火锅了。”

 

吴磊的直球来得出人意料,白敬亭喝了一大口凉水,摸了摸耳朵,店里的温度还是太高了吧。

 

这顿火锅吃了很久很久,旁边已经翻了好几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们聊着天,谈到各自的过去,谈到彼此间的初识,谈到去店里报到的日子,谈到今天所发生的事……那时在店铺里,白敬亭跟吴磊吃过那么多顿饭,听吴磊讲过那么多话,看吴磊笑过那么多次……所有的回忆都历历在目,可他直到今天,才感到自己好像能够对眼前这个人敞开心扉了,白敬亭不愿再端着疏离,他在一顿火锅的时间内真正和吴磊熟络了起来。

 

雪停过又下,他们走出店门时恰巧一阵冷风,卷了雪花落于眉心与鼻尖,吴磊一早就裹上了厚厚的围巾,又固执地把自己的手套给了白敬亭,盯着对方把手套好好地戴在手上,才放心地迈开步子。

 

吴磊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口袋略浅,仍然漏了几丝风进去。他抬头望着不算很亮的月亮,说道:“很晚了,回去吧。”

 

“嗯。”白敬亭和他并肩走着,路上的雪被铲过,此时又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敬亭低头看着不是特别明显的脚印整齐地印在雪地上,忽地感到手被谁攥住了。

 

吴磊的手还留有着从口袋中带出来的温度,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一把抓住了白敬亭戴着手套的手,手套尽心尽责地挡住了飘雪与寒气,让他在触上这冷冰冰的一刹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冷不冷!”白敬亭语气有些急,他想抽回手但是没有成功,吴磊没有管他说了什么,只是咧开嘴笑。

 

“白哥,今天可真冷啊,”他手上微微用力,似乎这样就能透过手套汲取到一丝热度,“我从局里出来就想立刻回到有暖气的家睡上个昏天黑地。”

 

白敬亭看他眯着眼睛笑,黑眼圈明显,是好几天没有睡好的样子,可是他的疲惫却没有在白敬亭面前展现出一丝一毫。

 

吴磊慢悠悠地朝前走,手依然没想着放开,他见白敬亭没有再挣扎,不禁更加愉悦:“我那时又冷又困,可是啊,”他在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慢慢收起了笑容,语气也不再随意,再开口时已带上了满满当当的真心与诚恳,“我想看看你,特别想看看你。”

 

陆续有车子开过,近光灯打得人脸上忽明忽暗,雪有些小了,好像随时都可能停下了,红灯变成绿色的行走小人,马路对面原本等待的人集体动了起来。

 

“你冷不冷。”人来人往,才走过一半的斑马线,绿灯就已经进入倒计时,白敬亭忽然又问了一遍,可他并不需要等什么回答,只是轻轻地将吴磊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面色平静,却暗自为这不受控制的举动吃了一惊。

 

白敬亭的口袋内侧覆着一层柔软的羊羔绒,吴磊的手埋于其中,竟觉得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他为这个惊喜而感到兴奋,他笑得看不见眼白想这是我的心上人赠给我的欢喜啊。

 

这段路并不长,即使走得再缓慢也总要结束,告别的时候吴磊问:“白哥,我钥匙好像又不见了,这次真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万一被人捡着了可不太安全,明天你能过去帮我换把锁吗?”

 

话外音在寂静的夜中似乎回荡得格外明显,白敬亭感觉到吴磊的手还在他的口袋中流连,受了风的耳朵冻得通红,可眼里的期待却要溢出。他叹了口气,转身开了门,对着吴磊终究是妥协了:“进来吧。”

 

喜悦倾泻而出,铺天盖地。

 

洗漱完毕后,吴磊在客房中很快入睡,他太累了,早应在舒适的床上沉沦于梦乡,可白天睡意在与想念之间的交战中占了下风,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喜欢已经那么炙热而浓烈了,竟能够支撑着他继续谈笑风生。白敬亭就是他的美梦,纵使在极度的困倦中也非要醒着做梦。

 

换把锁对一个锁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第二天白敬亭给了吴磊两把钥匙,说一把带着一把备用,你这回放放好。吴磊点点头,接过钥匙,然后毫不迟疑地从钥匙圈上拆下一把塞回白敬亭手中。

 

“你拿着,”他仿佛理所当然,“我这三天两头回不了家,又经常在外头追跑奔跳的,两把都放我这未免太不稳定。”

 

白敬亭反驳道;“不合适吧,再说备用钥匙又不是让你随时带在身上,你平时就搁家里头,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哪来的稳定不稳定。”说着就想将钥匙重新还给吴磊,让他好好收着。

 

然而道理归道理,吴磊虽表示认同但却没有任何改变想法的意思,他覆着白敬亭的手慢慢将其握成一个拳,那枚小小的钥匙就归于掌心了。

 

“放在你这里不好吗?备用钥匙不就是要放在一个我记得住又能方便我拿到的地方吗?”吴磊没有急于放开自己手,他贪恋着手心触碰着的肌肤与温度,真心实意地说,“反正我要是几天不回家,回来后一定很想见你,一定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找你。”

 

想拒绝的话还有很多,但全部都在这一刻叫白敬亭生生咽了下去,他突然不知所措,像森林中走岔了道的小鹿,内心充满着陌生和不安,可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仙境,他惶惶地立在原地又不舍得离去。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坐在吴磊家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马克杯上赫然是一只耳朵耷拉沉睡着的兔子。暖气慢慢盈满了屋子,温度渐渐高起来,吴磊替白敬亭把脱下的外套挂到衣帽架上,转身走回来时看到白敬亭在对着杯子上的兔子发呆,他挨着白敬亭坐下,一把拿起杯子,于是白敬亭的目光便跟着他的手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吴磊的手摩挲着杯壁,安静地像是在等待什么。白敬亭晃神,似乎看到了早些时候自己在店里埋头工作,而对方也是一声不响坐在边上看他的日子。

 

恍惚间,吴磊又将杯子递回了他手里,有图案的那一面正对着他。

 

吴磊说,白哥,你别担心,你以前喜欢一个人待着,可能会感到寂寞,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可能也不会寂寞,那我就在旁边当空气。但我总是不想离开你太远的,你愿不愿意搭理我都好,我只要看到你就很高兴啦。

 

杯子上的兔子还是那只兔子,可是吴磊递还给他之后,兔子不再沉睡,眼睛已然睁开,表情都跟着生动活泼起来。

 

一只会变色的杯子单单在热水的作用下就能产生如此效果,倘若一个人,像太阳,光亮与温暖源源不断,让贫瘠的土地万物复苏,让冻结的湖面悄然化冰,要是热得过头了也自愿悄悄隐去半边身子,收敛起耀眼的光芒,在一个角落透出一束光线,懒洋洋地洒在一个特定的人身上,一点一点地融化他发上的雪,晒干他身上的雨,敲碎他心中的冰。

 

白敬亭必须承认自己早已开始有了变化,他双手捧起杯子喝水,热度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他转过头,想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对吴磊没有丝毫保留地笑了,他说磊哥,我习惯一个人,可是我大概也是寂寞的。

 

吴磊愣住了,他原以为这又是一场一厢情愿,但白敬亭确实在冲着他笑,敞开了情意,没有任何敷衍。于是他忽然之间就变得手足无措,这声“磊哥”余音绕梁,一鼓作气地穿透他的心脏,在他的心里炸出一整个烟花漫天、色彩斑斓的世界。

 

那把刚刚还被放在茶几上的备用钥匙此时又得到垂青了,它随着白敬亭纤长的手指慢慢落入了手指主人的口袋。

 

吴磊几乎要高兴得放声大笑了,但他只是坐在白敬亭腿边的地板上,扬起头,清澈的上目线撞进白敬亭的瞳孔深处,他欢喜地说:“你真好啊,我太喜欢你啦。”

 

撒娇的小狼狗感又来了,白敬亭避开他闪着光的眼睛,说了声“闭嘴”。

 

吴磊再也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他对白敬亭说过无数次的“喜欢”,而这一次终于没有再被无视。

 

他们的关系在之后的日子迅速增进,吴磊的工作依旧没什么规律,但白敬亭开始时不时地在去超市时顺便为吴磊补充点粮食,备用钥匙使用的次数似乎比吴磊那把更多了,白敬亭帮屋子开窗通风时这样想道。

 

吴磊很忙,他的身上依然经常带上些磕磕碰碰,可他习以为常。白敬亭家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个医药箱,他撕开一枚创可贴狠狠地贴在吴磊的伤口上,然后一个眼刀过去吓得吴磊手一抖滚落了一个鱼丸。

 

火锅的食材都是超市里买的,底料是魏大勋之前寄过来剩下的,吴磊把白敬亭上次落他家门口的肥牛丸子小白菜补了个齐,非要在家里赔上一顿一模一样的火锅。他打开一瓶乌龙茶,褐色的液体飞快地填满玻璃杯,发出一点声响,水平面摇摇晃晃,过一会儿才回归沉寂。

 

吴磊发现白敬亭仍严肃地盯着他的伤口,不禁无奈:“白哥,我很小心了,但这真的是在所难免,”他把杯子推到对方面前,站起身挥手蹬腿,“你看,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你可消停点,”白敬亭不为所动,不过倒也没再揪着这个点不放,他动起筷子,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这桌火锅拍好照片给魏大勋发了个迟来的反馈,然后催着吴磊:“你快吃,明天不是说还要去外地吗?吃好点,吃多点,一会儿别又该天天面包泡面了。”

 

“不是,我明天就是去出个差,”吴磊哭笑不得,“都安排好了,没有啥危险任务也不会没饭吃,你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白敬亭嘀咕,这口是心非任谁都看得出来。

 

吴磊已经琢磨清楚了白敬亭的性格,他笑笑,低下头准备继续开吃时,瞥到桌子上白敬亭刚刚拿手机时顺便从口袋中掏出的备用钥匙,于是话便脱口而出:“诶白哥你看都有我家钥匙了,是不是应该把你家钥匙给我才公平呀,”不过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忙匆匆收回“算了算了还是不好,我成天东奔西跑拿着钥匙容易掉,一样进不了,不安全,反正你能给我开门,你要不在我也愿意等你开门。”

 

手上动作一停顿,白敬亭看着本来想捞的鹌鹑蛋已经被吴磊收入囊中,索性把已经熟了的食物各捞了点放进吴磊碗中,没有接上一句话,只是说着:“你再吃一点,再吃一点。”似乎那话题叫他产生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竟让他微微心乱了。

 

吃饱喝足后,白敬亭收拾桌子,吴磊被他赶到边上,说你伤员好好休息吧。吴磊哑然失笑,想我这算什么伤员,白哥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可他还是不想惹白敬亭生气,就顺从地站在后面望着白敬亭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温柔来。

 

嘿,我可真幸福。吴磊偷偷地笑,不过他看了看时间,天色已经不早,想到马上就要和白敬亭分别,不免感到垂头丧气,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剩下来的乌龙茶。

 

你又不是酒,喝再多也不会醉。吴磊闷闷不乐,如果醉了的话那就有借口任性一次,真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磊哥,你跟这儿想什么呢?”白敬亭擦干双手,见吴磊盯着他一副不舍得的样子,到底还是明白了对方的内心所想,不过他可不愿意表现出来,别扭地转过了头,拉开沙发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把锁抛给吴磊,“你行李收拾完了吗?外头小偷多,这锁我自己做着玩儿的,你拿着锁锁东西。”

 

“白哥你职业病?别小看我啊,抓小偷我可是专业的,再说我行李已经都收拾好了,锁也没地方用啊。”

 

这锁非常小巧,也没有什么分量,看上去倒更像是某个小挂件,吴磊不禁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实用,可没等他来得及仔细端详,锁就被白敬亭抢了去。

 

“你不要拉倒,”白敬亭拿了外套往他怀里一塞,推着他朝门的方向走去,“太晚了你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赶火车呢。”

 

吴磊系好扣子,看到白敬亭还炸着毛,忍住了笑说外边冷,你别送了。

 

“我不送,我只是……”白敬亭欲言又止,他摇摇头,把那把锁直接塞进吴磊的大衣口袋,“你还是拿着吧,万一用得上呢?”

 

“好,我拿着,”吴磊穿上鞋,依依不舍,“我这次出差没几天,等一回来就来找你。”

 

白敬亭吐槽他:“你都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吗?”

 

“有呀,可是其他事情都是围绕着‘喜欢你’而产生的呀。”吴磊的直球一如既往地大胆,他挥挥手,最后和白敬亭说了再见。

 

屋子中又剩下了白敬亭一个人,他想自己的耳朵大概已经红了,对吴磊已经越来越不能淡定下去,正平复着,微信铃声响起,魏大勋在那头问他,为什么你桌上有两副碗筷?

 

他在拍照片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原来吴磊已经如此自然地进入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觉就让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的自己习惯了多一个人的存在。

 

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好,对吧?白敬亭想,脸上漾起浅浅的笑意。

 

吴磊这次出差并无太大的事,主要是去做个交流报告,待个两天就回来了。他下了火车给白敬亭发了个微信,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情不自禁地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笑了起来。

 

风还是有些大,吴磊手揣进口袋,指尖碰到个硬物,拿出来一瞧,正是走之前白敬亭给他的那把小挂锁。这两天他忙着没注意,把这事给彻底扔脑后了。可是他又将口袋摸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开锁的钥匙,也许是白敬亭忘记给了,不过他也不在意,看到火车站旁边有个小摊,卖着一些不值钱的小饰品,干脆买了跟小红绳穿过锁梁,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也挺别致的嘛,吴磊喜爱得紧,又想到这是白敬亭送给他的,不免觉得这又更有意义了。他脚步轻快,心如同长了对大大的翅膀。

 

火车站周围依然热热闹闹,到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突然,一个神色异常的男人朝人群走来,吴磊感觉不对,上前想一探究竟,谁知男人迅速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朝吴磊砍去。他连忙躲避,寻找着机会想把刀夺过来,岂料男人的身手也像是练过,手无寸铁的吴磊一时半会竟无法制服他。

 

交手的过程中吴磊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正是局里在抓的通缉犯,以前当过特警,拿过奖,立过功,后来禁不住诱惑,走了歪路。男人没有想到半路遇上个警察,他犯过的事太多,加起来够判个无期,被抓到就完了,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干脆下了狠手,刀刀直击吴磊要害。

 

这人非常难对付,吴磊连防守都有些吃力,忽然一个小孩闯了过来,不远处母亲发出一声尖叫,男人看小孩碍事,挥着刀的手转而向小孩落下。吴磊眼明手快地抱过小孩,刀子顺势砍在了他手腕上,红绳一分为二,混合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与锁一起落在了地上。

 

吴磊一把将小孩推开这是非之地,却被男人趁虚而入,又被一刀直直地捅入后背。男人此时红了眼,他看吴磊被连砍两刀,呼吸变得粗重,不禁得意起来,想着这个警察不再是对手,稍稍放松了警惕,正欲再补上一刀时,吴磊突然一跃而起,双手牢牢地控制住男人的手,向某个地方使了个眼色,赶来救援的警察迅速扑上前,将男人制服。

 

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正随着鲜血慢慢流逝,但是大脑又无比清醒,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红绳断裂的地方,终于撑不住躺倒在地。吴磊的手颤抖地拾起蒙上了血与灰尘的锁,在衣服上抹了抹,举到眼前,他想这是我白哥送我的东西,我还没有好好看过它。

 

锁不同于普通的锁,吴磊一开始就知道,可当他发现锁体上的小字,才真正明白白敬亭那天的反常,为什么非要他带上这把没有什么实用性的锁。

 

白敬亭说这锁是他自己做着玩儿的,可哪像他说得那么随意,吴磊紧紧地握着锁,似要把它揉进身体里,他闭上眼睛,眼角处湿润起来,他想我不会死,我有一个太好的心上人,我这辈子喜欢他还没有喜欢够。

 

救护车匆匆赶来,吴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脑海中还深深烙印着锁上的字。

 

锁上刻着:平安无事  趋吉避凶。

 

这是一把长命锁,不是玉石或者真金白银打造,白敬亭不是个坦白的人,却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用心做了一把独一无二的锁。

 

从医院醒来时,白敬亭已经坐在病床前看着他,他一激动想起身,却被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白敬亭替他掖好被子,看他精神不错也松了一口气:“医生说你没事了,就是血流得比较多,这段时间好好补补。”

 

吴磊突然想起什么,又不安分地四下寻找,在看到那把锁被好好地放在床头时,才放松下来,但没一会儿他心下就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喜悦、不安、感动、脆弱排山倒海,竟不能自已了,他将头埋进被子,发出闷闷的声音:“白哥,谢谢你。”

 

受伤对吴磊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次的突发情况最后也化险为夷,他对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害怕过,可这一次他看到了白敬亭的一颗真心,于是所有的情感都迸发出来,感动的同时又隐隐不安,白敬亭是否为他而担心了,他一想到这里,心中又愧疚了起来。

 

白敬亭任由那蜷着的一团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静静地想,吴磊从来都是直白又热烈的,顾全了所有,使他时常忘记对方与自己存在着好几岁的年龄差。而吴磊现在躺在病床上,心被千丝万缕的线缠绕,他擦了擦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将已经有了好几道划痕的锁牢牢贴于胸口,他的眼泪中并没有难过,也不是劫后余生的惊喜激动,他仿佛是寻到了壮丽景观的航海者,又像是发现了珍奇宝物的探险家。

 

半晌,有人伸手拉开蒙住他头的被子,新鲜的空气伴着风一下子涌入。

 

“磊哥,饿不饿?”白敬亭从保温桶中盛出一碗鸡汤,吴磊吸了吸鼻子,眼尖地看到上面飘着几个香菇。

 

“香菇?”他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敬亭,“这汤哪儿来的?”

 

白敬亭看他一眼,说:“我做的,这样比较有营养”

 

“你?香菇?不是,这,天呐你等等……”吴磊有些语无伦次,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白敬亭感觉鸡汤温度差不多了,一勺子喂到吴磊嘴边:“我只是不吃,我对这个东西也不是特别反感,”他见吴磊仍然一副震惊的样子,终于藏不住通红的耳朵,“你还吃不吃?不吃我给别人吃。”

 

“吃吃吃。”吴磊一口咬住勺子,心里美滋滋,能让白敬亭做菜主动放香菇,他的地位看样子上升不少了。

 

吴磊出院那天,局里的领导带了两个个同事一起来接他,领导说:“小吴,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休息,本来看你个伤员行动不便,我还想是不是暂时帮你安排个宿舍,不过现在有小白同志照应着,我也挺放心,”他看白敬亭拎着些换洗衣服生活用品跟在后面,又放慢脚步,拍拍白敬亭的肩,“小白同志,小吴就交给你了,养好伤是基本的,我还有个希望呢就是他在这段日子里最好也能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可烦了,人家跟女朋友好不容易约一次会,他知道了非要乐呵呵地插一脚当个电灯泡,已经有好几个同事向我反映过了,说他这是——”

 

“FFF团,FFF团!”旁边两个同事忙插嘴。

 

吴磊拿脸盆装模作样地敲了一下俩人的脑袋:“说谁呢!”

 

“唉!小白同志,你管管他!”

 

白敬亭正被领导抓着听他语重心长又稍稍明显的暗示,一害羞起来头便越来越低,只会“嗯”两声回应,这时候又听见吴磊的同事开玩笑地向他求救,也顾不得领导还在旁边,朝前面喊去:“揍吧,他年轻,多挨几下没事。”

 

不过念在吴磊是伤员的份上,也没人对他动手,只是说欠着欠着以后还上,就帮忙把东西塞进了车里,载着他们回家。

 

“师兄,你沿着这条路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记得大转——”

 

“不是,师兄,您别听他的,小转弯。”吴磊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敬亭打断,他疑惑地看着对方淡定的脸:“小转弯不是你家吗?”

 

白敬亭懒得瞧他:“磊哥,你知道你家多久没住过人了吗?”

 

师兄利落地打着方向盘:“我听家属同志的。”

 

“还不是,还不是。”吴磊正想解释,突然发现白敬亭将头转向了窗外,并没有反驳,他灵光一闪,下意识地朝白敬亭的耳朵望去,果不其然,黑发下的耳朵氲开了点点红色。

 

吴磊不再说话,他的心跟着名为“喜悦”的旋律跳起了舞。

 

师兄把他们放下车,刚想帮着把东西拎进屋就接到个电话,他一边说着是是是马上到,一边又忙不迭地坐进了驾驶位,末了嘱咐吴磊好好养身体就驱车离去。

 

吴磊站在门口感叹:“师兄的休假又泡汤啦。”他摸着从手腕开始蜿蜒的伤,袖口下隐约露出一小节绷带,而在绷带外面绕着一根红绳,也不知吴磊是从哪里搞来的,他又将那把锁戴上了手腕。

 

白敬亭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看吴磊如此光明正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快点摘下来,老戴着换药的时候太不方便了。”

 

他们就伫立着,从医院带回来的包、袋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吴磊走近一步,说:“白哥,这是你给我的,我记着,我答应你,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回来对你说‘喜欢’。”

 

“我不是要你每次都对我说‘喜欢’,”白敬亭迎上吴磊坚定的目光,他抬起吴磊的手,把弯曲着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直,“我想要你‘长命’。”

 

他家门上不知何时换了一把密码锁,白敬亭像是在完成某项庄重的仪式,为吴磊认认真真地录上了指纹,他似乎从未有过那么紧张的时刻,自己的手竟然略微地颤抖起来。

 

“你现在有了‘钥匙’,”白敬亭说,“你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弄丢。”

 

欣喜若狂如同巨大的海浪,吴磊第一次面对这滚滚的浪潮,他听懂了白敬亭难得的坦白,激动得感觉伤口又痛了起来,可脸上又全然是喜不自禁,他恨不得立马就拥抱白敬亭,像孩子似地故意撅嘴撒娇,他说我会长命,那白哥你有奖励吗?

 

我不会说情话,也不爱唱情歌,白敬亭看着吴磊饱含笑意的眼睛。

 

不过,我想让我的小狼狗高兴一回。

 

他朝着吴磊撅起来的嘴,将自己的额头凑了过去。

 

雪已经很久没下过了,漫长的冬天结束了,吴磊的心上人在立春这一天终于和他谈起了恋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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